升沉

【忘羡】困守

　　他厌恶过这个世界。

　　但他不得不活在这个世界，为了等待那人渺茫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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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乱葬岗。

　　重伤后不久，步子依旧虚浮。这次没了那个带着他四处兜兜转转的人，走得吃力又无趣。天色已晚，周围隐隐现出瘴气，他迎着渐暗的暮色，茫然却固执地继续往山上前行。

　　“你在找人。”

　　避尘因着他本能的防御心出鞘，剑芒划亮了方寸距离——刚才还空无一物的焦黑土地上不知何时化出一颗枯树，一个老翁侧对着他坐在枯树下，没有看向他，但他知道那话是老翁说给他听的。

　　估摸着是这四周的瘴气作祟，他取下背上的琴正打算奏一曲清心音定神，老翁又道了一遍：“你在找人。”

　　或许是这声音语调都让他有似曾相识之感，又或许是这四个字说中了他此行的目的，他收了势，转向老翁端坐好：“是。”

　　“何人？”

　　“一个朋友。”

　　“至交好友？”

　　他的手指捻了一下袖口，沉默须臾：“不是朋友。”

　　老翁并不在意他为何给出了前后矛盾的答案，带着薄茧的十指按平下摆细小的褶皱，接着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忆起第一次来这的时候。

　　古时战场，怨灵横生，每一脚下去碾过不知多少鲜血魂魄，再硬的命格，到了这儿也没有不被击溃的。这样的地界能有人落户，甚至拖家带口自给自足，说出去简直像天方夜谭。

　　而他便见证了那人创下的天方夜谭。

　　彼时他忧心的，全是那人会否误入歧途铸下大错，即便知道最后是不欢而散，他也要说在那人听来讨嫌无比的陈词滥调。那人在乱葬岗上历经千难万险，躲过了命格，却躲不过心性。

　　但有那么一刻，他想过也许他们才是被心性所困之人。从求学时的“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到乱葬岗上的“不会，也不能”，那人一次又一次在挑战所谓的正统，用亲手创造出来的事实。

　　“是个...走在所有人前面的人。”

　　只是走在了所有人前面，就挡住了所有人的路，注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也注定只能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若是寻不见，如何？”

　　握着剑柄的手一松，剑身落地的声响被吞没在粘腻泥土里。

　　　没有如何，他本就该知道寻不见。

　　集结之众如何声势浩大，围剿之役如何沸反盈天，就算兄长刻意避免提起，他也能从旁人口中知晓一二。真正心怀恨意而来的人有多少他不知道，但跟风之流一人一脚，也足以教其粉身碎骨。

　　身死不足以泄愤，魂消才能令他们安心。

　　那些人对魂灵都要穷追猛打这种事，说没有厌恶是假的，但他知道自己做的其实也是这样的事。《问灵》烂熟于心，一刻也不敢忘。

　　他拾起避尘，反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是何人。”

　　老翁淡然答道：“我姓蓝，字忘机。”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之色，同样淡然道：“果然。”

　　对老翁语气的熟稔是因为与自己的语气相似，老翁手上的薄茧是长期弹琴之人所留。

　　瘴气所化乃他内心所想所思所问中，不愿想不愿思不愿问的一切。

　　若是寻不见，他便一直寻下去，直至垂垂老矣，亦不忍止。

　　“我与你并非仅仅是同形。”老翁伸手拂过琴弦，带起些许很快就消散的轻音，“你所寻之人耗尽最后气血设下此障，若是来者心怀恶意，这里便是空旷荒地，若是来者尚怀一丝怜悯，我便化为其形以试探。你我所赖同一人而生，只不过我依靠的是气血实质，而你所求，不过一个念想。”

　　语毕扬手，琴弦震颤，老翁已不见踪迹。枯树尚在，被火烧过一半的树洞传来小儿的微弱呜咽声。

　　他从里面捞出了正值高烧奄奄一息的温苑。

　　念想虚无，唯情不离。

　　Fin

　　写到一半脑补的：

　　那时魏无羡带着他四处兜兜转转，和他并肩站在山头指着山下道：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真·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