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沉

【魔道祖师】未烬之灰[监狱AU]（三）

　　前文：（一） （二）

　　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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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号牢房的铁门被人“砰砰”拍了两下，钥匙碰撞和金属横条移动的声音零零落落吸引了里面众人的注意。

　　大概是整整一周都没见到几个活人有些不适应，魏无羡被狱警推搡着带进来的时候把每人挨个打量了一圈，视线在角落里的清瘦少年身上停留片刻，最后对上站在中间那个年纪稍大的男人饶有兴趣的目光。

　　“新人，安排到你们这儿。”身后的狱警拿着警棍一下下敲着左手掌心，旁边靠墙站着的一个佝偻着背的年轻人径直走过来，途中撞了一下魏无羡的肩膀，魏无羡顺着他的方向偏过头，见年轻人一边在兜里摸着什么东西一边和狱警低声交谈起来。

　　“你睡5号床。”另一个狱警用警棍抵着魏无羡的背把他又往里推了一步，又在空气中虚挥了一下警棍，“都不许惹事。”

　　“是是，哪敢啊。”驼背的年轻人立刻识相地接上话，小步跑回站在中间的男人旁边，堆着笑脸送走了两个狱警。

　　掂了掂手里的袋子，魏无羡打开门边标着5号的储物柜，把袋子里的生活用品放进去。挂在柜子门上的镜子里晃过方才那个男人的脸，魏无羡手下一停，啪地合上了柜门转过身。

　　四五个人纷纷朝他围了过来，为首男人往下铺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魏无羡不慌不忙地把空了一半的袋子系好，团成一团，比了个跳投的姿势扔上自己的床铺，双脚轻巧落地：

　　“有什么事吗？”

　　“我姓姚，大家叫我姚哥。”

　　“哦，自我介绍？”魏无羡拍拍手上的灰，报了自己的名字。

　　“不用这么急着收拾。”姚哥朝驼背年轻人招招手，叼住年轻人点燃后双手递过来的烟，满足地深吸一口气，透过迷蒙的烟雾能看到他揶揄的表情，像是在笑魏无羡过度紧张，“大家不会动你东西的。”

　　“我也觉得不会。”魏无羡伸伸懒腰，右脚往后错了一步，“不过待会儿打起来不小心碰坏了就不好了。”

　　众人脸色变化了一瞬，互相交换眼色的空档里，姚哥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魏兄弟警惕性很高。”姚哥用食指和大拇指取下嘴边燃尽的烟头，弹到一边，不耐烦地冲其他人摆摆手，“都散了散了，新人刚从禁闭室出来，让他好好休息。”

　　在一群人的面面相觑中，魏无羡怡然自得地爬上床铺，把刚才扔上来的袋子扒拉到一边，又甩下两只鞋子下来，拉过床脚的被子蒙头大睡。驼背年轻人满脸不可思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姚哥一巴掌拍到后脑勺，“嘶”一声缩起脖子，又见姚哥朝角落努了努嘴，驼背年轻人会意后立马做了几下无声的点头哈腰。

 

　　判处绞刑的命令下达，脖子被套上粗重的绳圈，清瘦少年拼尽全力弹动四肢挣扎，悬挂的绳索突然断裂，整个人重重地坠落在地，大腿骨折的剧痛让他从梦境中瞬间清醒——有人死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摔在地上。

　　熟悉的阵仗让少年心里泛起不详的预感，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今天的新成员没有加入到这场欺侮中——那人此时此刻仍在上铺背对着他们睡得香。黑暗中一个人按住少年的额头把他的脑袋往后扳：“就是他！半夜说梦话要弄死我们。”

　　“不...不是，我没...没有......”

　　结结巴巴的单薄辩解被直直射入眼中的一束刺目白光打断，少年条件反射地偏头想避开，换来脑袋后更牢固的钳制。姚哥移开手电筒，拍拍少年的脸颊：“怨哥几个？可以，别让我们知道啊。说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音量不小，在窄窄的过道间反复碰出了回声，足以惊醒任何一个沉睡的人。魏无羡把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暗自发笑：杀鸡给谁看呢？

　　魏无羡睡得浅，其实早在他们弄出点窸窸窣窣的动静时就醒了。对于姚哥拿软柿子开刀来立威的做派，魏无羡心知肚明。只不过事不关己，更何况待在这儿的人，是黑是白谁说得清楚，不分情况地自诩正义逞一时之勇，做的八成都是无用功。

　　更何况，他也算不上什么正义之人。

　　又有人发话：“温家是有权势，可你也不过就是个旁支，温宁，狐假虎威也要看看自己的能耐。”

　　少年的脸在手电筒惨白光束的映照下血色尽失，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跪坐在地面上，刚说话的男人冷冷一笑，抬脚就要去踹他的大腿，少年条件反射紧闭双眼，预想中变本加厉的疼痛被耳边炸开的一声嚎叫取代：

　　“啊！”

　　从天而降的被铺兜头罩住那男人，眼前一黑还来不及反应，肩膀又狠狠挨了自上方而来的一脚。男人大半个身子还埋在被子里，捂着脱臼的臂膀满地狼狈打滚。少年睁眼抬头，恰好看到一个人影从上铺翻身跃下——

　　“不好意思。”魏无羡双手抱胸靠在床铺的支柱边上，语气里满怀歉意，“我梦游。”

　　睁着一双清亮无比的眼睛，魏无羡的瞎话说得极为顺畅。姚哥对这种侮辱人智商的言论忍耐度明显不高，铁青着脸把手电筒冷不丁转向魏无羡。有人早已在旁摆好架势，趁魏无羡举手遮光的工夫，对着他的腹部杀出一记直拳。

　　“先生小心！”少年一声惊呼刚出口，那人的拳头砰地砸上床架发出巨响——魏无羡的身体灵活地往左一闪，伸出原本挡在眼前的右手，一把握住姚哥的腕部用力往外翻，在姚哥痛极的嘶嘶吸气声中，手电筒失了被人拿住的力道掉在地上，明明灭灭好几下。借着手电筒彻底报废前的最后一点光亮，魏无羡抓起姚哥床上的枕头往旁边一堵，正挡住了从侧面而来的驼背年轻人的袭击，又猛地抬起左手肘，直击年轻人的下巴，同时赏了一招后踢给那个好不容易才熬过拳头砸上铁架的剧痛刚站直身子的人。

　　原先大脑一片空白的少年总算找回了些神智，一手撑着地面吃力地挪动，突然身体一轻——魏无羡架着他的双臂把他拎了起来。

　　“你的腿得找医生。”魏无羡侧耳屏息了几秒，狡黠一笑，“想不想有个病友？”

　　“什么？”

　　少年还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就听见布料贴着肌肉被重重划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哭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

　　“干什么呢！”牢房外传来狱警的怒喝，铁门上的小窗哗地一开，光束从窗口打进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青年左臂有一道正在往外汩汩流血的伤口，扶着另一个重心不稳的少年惊慌失措地呼救，后面是四个正摇摇晃晃站起来满面凶神恶煞的男人。

 

　　脚上打了厚重的石膏，少年坐在医务室床边，盯着魏无羡胳膊上一圈圈的纱布，喏喏道：“谢...谢谢魏先生。”

　　“不用。”魏无羡瞄了眼守在门口的狱警，轻声问，“你是温情的弟弟吗？”

　　温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知道自己的人：“啊，是...魏先生认识我姐姐？”

　　“很早以前的交情，你姐姐帮了我的忙。”魏无羡淡淡道，“怪不得刚见你第一眼觉得眼熟，她和我提过你，说你喜欢文学，是个好孩子。”

　　言下之意就是在奇怪一个“好孩子”怎么会入狱。温宁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让姐姐失望了。”

　　魏无羡却摇了摇头：“你不像是会在这里的人。”

　　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会被分到甲区，尽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些年见多了人不可貌相的例子，魏无羡也还是很难把一些丧心病狂的罪行和眼前这个清秀怯弱的少年联系到一起。

　　“我...防卫过当。”温宁解释道，“失手致死。”

　　魏无羡皱眉：“没有从轻量刑？”                                              

　　“您也知道...防卫过当和故意伤害本身就很难分清楚......”

　　只这一句，魏无羡就明白了。温宁作为温家旁支，得不到主支子弟受到的庇护，却因为这个姓拉足了仇恨，平时碍于温家权势敢怒而不敢言的人一旦抓到这样的把柄，只会往死里下手。

　　“魏先生以后还是小心吧。”温宁提醒他，“惹了牢房里那群人......”

　　“放轻松。”魏无羡大咧咧地拍着温宁的肩膀，“信不信回去之后他们一定对我俩礼遇有加？”

　　“为什么？”

　　“因为他们怕我啊。”魏无羡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温宁后知后觉地喔了一声，摸着后脑勺：“我还以为你们下午就会打起来。”

　　“下马威的时机很重要，本来下午打一架的可能性很高，但是那个叫姚哥的比我想象中谨慎。”魏无羡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要么是因为我敢说穿他们的意图，要么是因为看到我往后错开一步的动作怕我是个练家子，没摸清我的底细之前他们不敢擅自动手，所以大半夜的拿你来当个警告。”

　　“魏先生你想得真细。”温宁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就差没竖起大拇指，“难怪当时一点也不紧张。”

　　“紧张啊，谁说不紧张？”魏无羡抬起一条腿，“你们看我睡得香，其实我的小腿肚都是僵的。害怕是最没用的反应，既告诉了别人你好欺负，也告诉了自己你好欺负。有时候会唬人也是本事，装着装着胆子就真大了。”

　　温宁被教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厉害？”

　　“下次你试试。”

　　“不过他们怕魏先生，还因为先生很能打吧？”温宁比了几个招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行。”

　　“你不怕吗？”魏无羡反问。

　　“我？”温宁指着自己，想了想，摇头道，“好像不那么怕。”

　　“他们怕不仅是因为我能压制他们，更重要的是因为我狠。”魏无羡扬了一下胳膊，纱布下隐隐渗出血色，“对自己都狠。”

　　“逞一时风头的人最怕碰上亡命之徒，他们都是一群色厉内荏的家伙，不足为惧。”魏无羡补充道，“真正可怕的人要低调得多。”

　　“有这样的人吗？”温宁疑惑。

　　“知道划伤我的刀是哪儿来的吗？”魏无羡问道。

　　温宁表情一片茫然。

　　“姚哥习惯把抽不完的烟放进枕套里——把重要的东西收在不显眼的地方是人之常情。我刚才拿起枕头的时候发现里面不仅有烟，还有一把小刀。牢房里不允许有管制刀具，再加上下午那个驼背和狱警聊了几句，就拿了一些烟过来，说明这里有一个人掌握着物资供给，而且和狱警的关系不浅，能让他们帮忙运货给其他犯人。”

　　“这里不比外面要什么有什么，能掌握物资基本等同于拿捏住了许多人的软肋，那人并不简单。”

　　晨间的蒙蒙雾气消散，天边从灰蓝色层层叠叠过渡到蓝白色，起床号重重震荡着整所监狱的每一寸空气，短暂停顿后，用于日常放风的广场边上的广播喇叭里随机播放出音乐，充作一天中难得的一段娱乐时光。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将醒来。